冷战(春节限免双更2)
冷战(春节限免双更2)
陈康以为白天的事就算过去了,回去后才渐渐发现了异常,无论他说什么,陈柔都不再像以前那样,耐心地回应或是温柔地对他笑,若非必要,她对他发出的交流,仅限于点头摇头,之后便是看向别处,大段大段的沉默,让人疑心她哑巴了,但一回头,她却能如常同许进博说笑。 这下换他绞尽脑汁地装傻卖乖逗她开心,没用,她完全像一个被移除情绪系统的木偶。 面对这样的陈柔,陈康先是极度后悔,后悔白天在街上对她说出那样的混账话。他拉着陈柔的手,抱着她的腰,反复地诚恳地道歉,被陈柔轻轻拉开,摇摇头,继续收拾次卧里自己的东西,准备往腾空一半的书房搬,陈康与她作对,不停把她理好的东西弄乱。她并未如他所愿的生气,而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整理。陈康知道,就算今晚他彻夜不眠地捣乱,妨碍陈柔和他分房,明天趁他上学,陈柔照样会搬。他哭着最后一次弄乱陈柔的东西,挫败道:“我搬!我搬去书房,行不行?”陈柔用一双明亮而安静的眼睛看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起身打开衣柜取他的衣服。 陈康愤恨地瞪着陈柔不亦乐乎地穿梭于次卧与书房间,进入了难以接受现实的第二阶段——生气。 生自己的气,也生陈柔的气。他努力回忆白天从办公室到回家的每一个细节,用年仅八岁的思维努力分析,他究竟是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哪些话说错了,想来想去,也就是那个被他挥落的炸鸡腿,和那句“都怪你丢人”。他不愿正视那句话对陈柔造成的伤害,只一味地在心中辩解,不就是一个鸡腿吗?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他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情绪失控,难道不能原谅他吗?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吗?内心的小人无能狂怒,本人却不敢将这些辩解宣之于口。 他想,哼,不就是不说话吗?谁怕谁?我也不和你说话,看谁忍得过谁!陈康暗放狠话,结果第二天起床,拉开书房门,他就看到陈柔和许进博在柔和的晨光和广播声中,愉快地共进早餐,陈柔对许进博微笑,嗓音柔和动听,后者眼里只有陈柔,感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此情此景,令陈康瞬间破防,他没有出息地哭了。 坐到他那一份早餐面前,他用水光光的侧脸对着陈柔,就着眼泪吃掉一碗粥,整个鸡蛋塞进嘴里,大口嚼着,因为把嘴巴堵住,丢人的哭声就不会跑出来。他知道许进博虽然一脸同情,但内心必然幸灾乐祸,他觉得他应该表现得无所谓一点,他不想承认那个哭得好似智障儿童的人是自己。 不过他也承认,虽然确实伤心,但这眼泪的确有夸张的成分,目的是为了引发陈柔的心软。 她一向见不得他哭的,从小到大,他只要一哭,她就投降了。 可这次不一样,他哭得快撅过去了,陈柔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除了渐渐停止同许进博交谈,没有任何表现。 陈康见状,缓缓止了哭,他肿着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某一个点,内心涌起巨大的恐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心里急得抓耳挠腮,无果。 之后一周,真诚的道歉,哭泣的忏悔,小丑式的表演,送礼物,甚至绝食抗议……通通没用,没想到温柔似水的陈柔,冷酷起来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 他黔驴技穷了。 作为一个有血有rou有自尊的人,陈康不可能始终处于高强度的忏悔模式。于是,反复的挫败后,他正式迈入难以接受事实的第三阶段,长久的心如死灰。 当然,陈柔也不是完全地不与陈康交集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悉心照顾陈康的饮食起居,关注他的学习,出席学校组织的家长活动,甚至晚上偶尔会进书房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她好似对他关闭了情感的大门,可又无意中留出一丝缝隙,叫他渴望门后的温暖和明亮。他渐渐明白了,这扇门虚掩着,看似很好打开,可除了门的主人,谁都无法再次推开。 就这样,在同一屋檐下,陈柔与陈康进入了一种分明相互关心却又难以启齿的微妙状态,许进博这个旁观者表示难以理解,可两个当事人心照不宣,他无从介入,当然,也不想介入。 陈康这小子,之前动不动对他吹胡子瞪眼的,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看他倒霉,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时间在二陈的别扭和许的作壁上观中,来到了陈康三年级的春节。 往年团圆饭许家祖宅命许进博出席,他都是拒绝的,原因无他,不愿意让那些所谓的亲戚手足看笑话,也不想自己的病突然发作毁了大家过年的好心情。但这次,出于要让许家人正式见见陈柔的小心思,他答应了,许家二老还让带上陈康,说小小年纪,一个人留在家里过年,怪可怜的。 陈康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不想去,但他直觉觉得,陈柔会被许家人欺负,于是也跟着去了。 出发去许家祖宅前,陈康把红围巾随意往脖子上一绕,被陈柔拉住,重新围。她如今在附近一家影楼兼职化妆和造型师,虽挣得不多,但也算把速度练上来了,随手几下,就是一个结实又漂亮的围巾结,然后又取来一顶造型偏可爱的红绒线帽,戴在陈康头上,理了理他露在外面的碎发。 陈康乖乖地任她摆弄,他如今已经140公分了,陈柔还没换上有跟的皮鞋,他已能平视她的领口和胸前的起伏,视线上移,是久违的温柔而专注的神情,好像他是她的唯一。 他情不自禁地违反规则,伸手将一缕挡在她眼前的碎发顺到耳后,陈柔微微一怔。 陈康闪电般缩回了手,没说什么,却低下头,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好像在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嘛……” 陈柔忍不住微微一笑,转瞬即逝,可惜因为低头,陈康没有看见。 ~ 许家祖宅白墙黑瓦,三进院落,檐廊曲折,古色古香,宴客的正厅却铺着华丽的地毯,头顶是现代化十足的集成吊顶,中央垂下一盏巨型的水晶花灯,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璀璨的炫光。 五张席面分列大厅,列席的是许家二老这一辈的至亲兄弟姐妹和他们的直系子孙,许怀明同梁燕一年中难得聚在一起,夫妻俩紧挨着许家身份最尊贵的二位老人,面上皆是如出一辙的假笑。 虽说许家二老在这乌泱泱五桌人里地位最高,但眼看着别的兄弟姐妹儿孙满堂,热热闹闹,自家这桌,老夫妻,儿媳儿媳,孙子孙媳,满打满算,也就六个人,陈康不算,为了看起来不那么冷清,还凑了二弟家的四个人,严格来说是五个,因为他们的儿媳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许老夫人尚未开席就心情郁郁,象征性夸了两句陈康生得聪明漂亮,然后无声打量着陈柔的肚子,眼神狐疑。席上她二弟家的老三媳妇,和梁燕向来有些不对付,见她假装没看见自家婆婆的眼神,主动挑明:“哎呀,小柔也嫁给进博快三年了吧?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呢?大姑妈肯定急着抱孙子呢。小年轻不懂事,燕姐你也别当甩手掌柜,觉得进博有了媳妇就万事大吉了,当妈的哪那么容易?还是适当地催一催,给他们弄点补药什么的。” 梁燕心里对这个蠢婆娘破口大骂,臭傻逼,本来她当初给许进博找陈柔就是先斩后奏,公婆知道后老大不高兴,觉得陈柔出身太差,上不得台面,她磨破了嘴皮子,说了许进博的转变,才让他俩逐渐接受,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一点疙瘩,臭娘们大过年的还不忘给她挖坑,她是最近两年都没怎么管过许进博,踏马的要是换了这骄奢yin逸的臭傻逼,早就溜之大吉了。 心里脏话连篇,却要维持表面的和谐,梁燕皮笑rou不笑地道:“小柔那时候还小呢,和进博连证都没领,只是暂时照顾他,顺便培养感情。两个孩子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先上车后买票的事绝对干不来。”这话含沙射影,直指女人新婚三个月就有了六个月身孕的儿媳。 老三媳妇暗中狂翻白眼,都同居三年了,那陈柔又生得如此标致,说没发生关系,请牛头马面吃花椒你麻鬼呢! “哦,现在总满二十了吧,可以领证了,领完证赶紧造人……”一旁的丈夫见老婆为了斗气口无遮拦,用腿碰了碰她的,示意她闭嘴。 老三媳妇一瞄许老先生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许家的门是随便进的吗?同居归同居,领证归领证,原本二老就不满意陈柔,没准要等陈柔给许家生个健康的大胖小子,才许她和亲孙子领证呢! 于是瞬间改了话口:“燕姐,你这就不对了,啥叫领证之后?手续有延续香火重要吗?小年轻不懂变通,大人也要教一教啊……”在她口中,未婚先孕成了件无比光荣的事。 许进博默默观察陈柔的表情,沉声道:“三表婶,多吃菜,少说话,大过年的,莫犯口业。”在许家,许进博是个特殊的存在,他是许家大半产业的唯一继承人,可却天生癫痫,无法治愈,他不怕所有人,但所有人都不敢惹他,即使背地里轻视嘲笑着他。 许老先生出声批评许进博没大没小,算是给亲戚小辈打圆场。 老三媳妇脸色好看了些,梁燕则露出胜利的微笑。之后女人又开始炫耀自家儿子孝敬她的奔驰车,梁燕心想,吹牛不打草稿,就你儿子挣那几毛钱,连个后视镜都买不起。 对于这些口角,陈柔虽不参与,内心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梁燕经此,还会不过问她和许进博的生活吗?她还能这么糊弄下去吗? 陈康则盯着那个老女人喋喋不休的嘴唇,想象她死后下地狱,被小鬼拔舌惨叫的情形,冷冷地笑了下。 席将散未散,小孩们吃饱喝足,被还要交流生意经的大人赶到院里玩,有的放鞭炮,有的点烟花,有的几颗头凑在一处打游戏。陈康自知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偷偷离开人群,晃到停车场,眼睛一溜,轻而易举找到了那辆崭新的奔驰。 私人住宅,除了书房和库房,没有监控。他四下搜寻,捡起一枚锋利的石块,装作玩耍的模样,走进车阵,确定无人后,他绕着那辆奔驰走了九圈,然后把石头往围墙外一扔,脚底抹油,身后的奔驰被划得面目全非。 亲戚们陆续告辞,陈康跟在陈柔身后,路过停车场,传来女人暴跳如雷的怒骂:“我的车!我一百万买的新车!哪个没看好自家的兔崽子,把老娘的奔驰划烂了?啊?黑心烂肠的东西,大过年的……” 陈康一脸无辜地缩着脑袋,还是席上那个瘟鸡似的样子,畏畏缩缩的,眼底还有些惊异,好像在说,是谁这么坏?大人喊了几个平日调皮捣蛋的审问,谁都没怀疑到他头上,他跟着陈柔许进博离开。 —— 哼,我们阿柔也不是没脾气的,康子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