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裸背
6.裸背
尤嘉煦浑浑噩噩的睁开眼,视野里是纯白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到了天堂。 所以才这么温暖舒服。 他动了动手,牵扯到肩膀的伤,人跟着清醒了些,拉开被子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紧接着就听见一点动静。 他下意识抬头。 斜对着的浴室,开着灯。 里面有人,门没掩得彻底,泄出一道缝隙。 尤嘉煦率先看到一截新雪似的腰线,然后是光滑白皙的裸背。 他怔住。 有一只纤长的手掐着腰扭了下身,将掉下来的衣角又掀了上去,往后背摸了摸,触上一杠红。 “嘶,破皮了。”女声在低低的抱怨:“怪不得这么疼。” 尤嘉煦起身飞快看向四周,粉白墙体、小花被套、猫咪地毯还有房间里数只毛绒玩具,尽管书架上摆着蓝球模型和动漫手办,甚至门后挂着飞镖盘着拳套,也依然能说明这是一间属于女生的卧室。 空气里还有令人舒适而心驰神往的香气。 尤嘉煦愣了半晌。 方年对着镜子照了照,看见自己破皮的后背,有点烦躁,准是之前拽人时磕台阶摔出来的。 她重新放下衣服,洗了个手。 出来时发现躺飘窗上的人坐起身了,有些意外:“你醒了啊。” 尤嘉煦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嗓音低涩:“我…这是在你家?” “嗯哼。” 方年扯过纸巾慢条斯理的把手擦干净,“还记得吗?” “什么。” 方年瞥过他又开始血崩的肩,事不关己的移开视线:“你晕倒在我家后门口的事。” “……有点印象。”尤嘉煦垂下眸,盯着眼前的小花被套,跟床上的同款,却并不同色,那是白,这是浅黄。 有淡淡的香和阳光的味道。 他想起下晚自习后,赵彪带着几个人在学校后门堵着他揍了一顿撒气。 警告他说:“以后招子放亮些,见着我就躲,别没事瞎他妈乱撞。” 这一顿挺狠,让他走路都打晃。 带着伤他也不想回家,被尤莉看见了又得炸,便想着去网吧待一宿,半路突然下起雨,挺大,砸在他身上很不好受。 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打算等雨小点再走,没想这一等,醒来就变样了。 尤嘉煦眼前恍惚。 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在做梦。 “谢谢。”他说。 “没事儿,你当时那状况挺吓人的,也不能真让你死我家门外头。” 方年把皱巴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看见里面揉成团脏乱的衣服,顿了下,那是因为她嫌脏洁癖犯了丢掉的。 “那什么…你的衣服,我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脱的,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你的外套我还留着。” 方年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塑料口袋,里面是他的校服,带着泥水跟血迹。 尤嘉煦看过去,那团污糟跟温馨干净的房间格格不入。 “好…谢谢你。”他再次道谢。 方年眨了下眼,按理说人醒了就该让他走,但现在外面还在下雨,这人状态也不对,发着高烧,衣服也湿得不能穿。 她收留过流浪猫,但人还是头一回…… 算了。 方年在心里一拍板。 就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方年给他倒了杯水,尤嘉煦接过,垂头喝了口,忽然低声问:“你不怕我吗?” “怕你?”她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难道你是杀人犯?” 尤嘉煦浓黑的眸看着她没说话。 他的学生卡就在书桌上,方年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尤嘉煦,高二理3的,我叫方年,你楼上的文3。” “我知道你。” 方年并不意外。 并非自恋,但学校里认识她的人多了去。 尤嘉煦道:“他们都说我是变态。” 方年坐在书桌前无聊的转着手里的学生卡,上面还有尤嘉煦的照片。 三中对这点有些规矩,学生卡上的照片不能挡耳朵遮眼睛,五官都必须露出来,清清楚楚的。 没了那些伤,凭心而论,照片上的尤嘉煦很帅。 皮肤白,骨相立体,高鼻薄唇,那双眼睛尤其好看,是深邃的眉压眼,瞳仁沉黑,眼尾狭长微扬,透着抹少年人的青涩与戾,看上去有些凶和拽。 有这么帅的……变态么? 方年放下学生卡,“那你觉不觉得我今天晚上的行为也有点儿?” 比如,直接把人带回家。 上来就扒了陌生人的衣服之类的。 尤嘉煦愣了愣。 捧着水杯的手不由得收紧,呼吸略滞。 下一秒,一阵咕噜肠鸣响起,声儿挺大。 方年也愣住了。 朝他看去。 尤嘉煦别过头,盯着黑漆漆的窗外。 方年莫名的有点忍俊不禁,还能从他那五花八门的侧脸上看出几缕窘迫。 “你没吃饭啊?”她问得直接。 “…嗯。”尤嘉煦的确没吃。 他平常也少有在食堂吃,基本都是放了学要么回家要么在外面解决。 今晚本来打算去吃回去路上那家炒粉的,但被赵彪带人堵了,没什么心情想着在网吧吃泡面,结果人给栽了。 “哦。”方年想到之前跟外婆一起包的饺子,还剩很多在冰箱里,“我家有饺子,你想吃白菜馅儿还是——” “不用了。”他抿了抿唇,不想麻烦她。 方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横竖都这样了,也不差这口吃的。” 她翻了翻书桌抽屉,找出一包奶糖扔过去,“先吃点这个垫垫吧,顺便你自己再弄一下伤。” 她指他的肩,抬脚出去了。 尤嘉煦盯着那包奶糖,迟迟没动。 下楼时,方年其实也有些犹豫。 虽然她胆子挺大,但万一这人真在她卧室里干点儿什么,也怪恶心人的。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抛之脑后,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 十几分钟后,方年带着饺子上楼。 “吃吧,清汤的,没给放辣。”她放下碗跟筷子,抬头时发现他身上已经换了新的纱布。 还有个漂亮的结,这事儿一看平时就没少干。 尤嘉煦没动,目光望了过来。 方年对上他视线那一刻明白了,他身上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 这时方年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别扭起来,“我去找找我爸的衣服,你应该能穿,不介意吧?” 尤嘉煦摇头:“不介意。” 方年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很少回来,但衣物不少,她找了件T恤跟运动裤,翻开最底层的衣柜时,想了想,又飞快地抄了条内裤,嘴里念叨着:“老爸老妈对不起,罪过罪过。” 匆匆回了卧室。 等尤嘉煦在浴室换上干净衣服,赤脚踩在地面,盯着镜子里额前的发被捋上去,看起来有些陌生的自己时,才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不是做梦。 他在一个雨夜栽了。 然后被人捡回了家。 * 尤嘉煦发着烧,虽然饿,但胃口并不好,他口味一贯重,嗜辣喜咸,清汤的饺子对他来说太过寡淡,难以下咽。 但他还是把饺子吃完了。 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方年仍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本英语词典翻看,神情自在又闲适。 并没有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出现在她的房间而感到不适应。 甚至在尤嘉煦放下碗筷打算拿去浴室洗干净时,抽空瞥了过来:“放着吧,我来收。” “没事,我……”尤嘉煦基本不跟女生往来,对方年的行事作风,是陌生的,她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带着点强势,“谢谢。” “行了。”方年没所谓的摆了摆手,“都说三遍了,好歹是校友,没道理见死不救,你就当我日行一善,积德。” 折腾这么一遭,方年也没想要得到什么回报。 就算是真的流浪汉,她虽不至于带回家,但也会给点吃的供人饱腹。 外婆信佛,平时也没少跟她讲行善的道理。 尤嘉煦的手机重新开了机,已经快凌晨了。 又看了眼窗外,雨仍旧在下,虽然小了些,但也清楚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他问:“可以借我把伞吗?” 方年关上词典,听出他这是要走的意思,心里求之不得,她也困了想睡觉,“伞在外面阳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阳台。 方年压低了声音,“从这儿走下去就行了,动静轻点,我家里有人在睡觉。” 尤嘉煦看着那楼梯。 有点难以置信。 她是怎么把昏迷不醒的他弄上去的? 方年像是觉察到他的困惑,主动解释:“又扛又拖,生拉硬拽,但你太重了,险些给我一道儿压摔了。” 鬼使神差的。 尤嘉煦忽然想到那门缝里的一幕。 女生细腻纤纤的腰背,碍眼的红。 破了皮的。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有什么在他身体里窜动,燥而不安。 “你——” “真的,别再道谢了,快点儿走吧。”方年轻轻推了他一下,“拜拜尤嘉煦。” 尤嘉煦浑身一震。 僵硬了好几秒。 才迈步,“好。” 他的声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显得又沉又哑,隐隐还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克制。 “拜拜,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