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

    推开门的瞬间,灰尘在光里肆意起舞,呛得雨宫莲忍不住后退几步。里面很乱,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都盖着厚厚的灰。雨宫莲打着把手电筒拧地再亮些,进了屋。

    走廊不是很长,他慢慢地走着,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一步步走进怪兽的嘴巴,光无法照亮走廊更深处,隐没在黑暗里。雨宫莲忽然感觉到了寒冷,那股寒冷从每个毛孔钻进皮肤里,又沿着脊背往身上蹿,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走廊尽头是通向二楼的楼梯,蜿蜒旋转向上没入黑暗,台阶上杂物堆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正在思索之时,楼上传来地面磨擦的声音,惊得雨宫莲连汗毛都立起来了,异响还在持续,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仿佛放大了百倍,他思索片刻,决定上去看看。

    二楼很简单,上到尽头后两边是掉漆的房门,都半掩着,声音在这一刻就停止了。雨宫莲小心翼翼推开某一扇,门轴吱呀作响。

    这是一个带阳台的房间。他站在房间中央,墙壁上的漆东一块西一块地斑驳,寒意入骨,他忽然察觉到有东西就在他背后,一直无声地走动。“谁?”他一声大喝,明明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可照过去又瞬间消失了。

    雨宫莲一抬脚,踢到了一个东西。那居然是一个笔记本,还夹着一支笔。随手翻了两页,上面都是看不懂的讯息,没有任何线索,只好随手把笔记本扔在一边。

    身后似乎响起了声音,这个声音离他很近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个人动作带起的微风,雨宫莲下意识地回头。

    摊开的笔记本上,那只立着的笔在回头的瞬间吧嗒一声倒下。

    雨宫莲把笔捡起来看了看,明明没有墨,笔头都干了这么久了。他顺着刚刚画的,那个箭头所指看过去,对面房间的门后面,隐约有什么在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飞快地缩了回去,居然还关上了门。

    雨宫莲想都没想,直接冲了过去,这样的反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门缝里一双腿映入眼帘,他的大脑立刻空白掉了,一把推开门,惊动了满屋的灰尘,才发现这间房连窗户都没有。

    楼下传来了走路声,很轻很轻,但还是被捕捉到了,他站在楼梯上,在手电的光圈里照出了那双腿,看不见上半身,却能看清楚那个转身的动作,缓缓地走开了。

    “谁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手电筒的光变得好暗好暗,下面越来越远的声音好不真切,雨宫莲捏紧了手电筒,慢慢下到一楼。

    不知哪传来的敲门声,一下接一下,好像敲在了他的心里,莫名地发慌。“别敲了!”雨宫莲在心里说。寻着声音找了过去,那是一扇有些老旧的门,灰黄色的贴纸横七竖八从这边到那边,像爬山虎,又像禁条。

    声音一如预料中那样停下了,雨宫莲下定决心去推门,但手还没碰到门就自动开了,反倒有种瓮中捉鳖的意味。A心一横,走了进去。

    房间内乱乱的,依稀还有记忆里的模样,进门左手边还能看出小床的迹象,右边是壁橱,书本,纸张散落一地,角落装显示器的玻璃柜也只剩一半,熟悉的星星窗帘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雨宫莲有一种重返旧地的感觉。当手电筒的光线聚集到破碎的玻璃门时,上面赫然映出两个人影,一个高的,是他自己,另一个矮一点,和他并肩而站,离他甚至不到一只手臂的距离。

    再回过神的时候,怎么照都只有一个影子,雨宫莲扶了扶眼镜,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在房间里转着照了一圈,果然屏幕上花花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高清。他的心里有些眉目了。

    地上一只断了线的键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把手电的光集中到键盘上。吹了吹键帽,犹豫了一下,问:“你,在哪?”

    下键被按下。

    “在我后面?”雨宫莲扭头往后看,什么都没有,但余光里总感觉有人影在晃悠。

    “别在我后面行不行。”他拍拍胸口,嘀咕着,在桌子上点燃一根蜡烛,烛光跳动了两下,熄灭了。

    角落里亮起一个小点,他立刻把手电照过去,原来角落里有一只破旧的头戴式耳机,很明显已经不能使用了,可它居然亮起了光。

    鬼使神差地,雨宫莲把它捡了起来,沙沙声笼罩了整个世界,但他还是听清了夹杂在里面的一句话,如同梦呓:“后面。”

    他猛地一个转身,鸡皮疙瘩反反复复爬上他的手臂。

    耳机突然间沉默了,雨宫莲把手电筒举起来,让光充斥着整个房间,一只从壁橱里伸出的手闯进了他的视野,好像只是亮相一般,很快又缩回了壁橱。

    他冲过去,一把拉开壁橱的门。

    “明明看见的……”雨宫莲自言自语。

    “只是你看不见而已。”在他面前,佐仓双叶轻轻地说。

    雨宫莲转身,坐在了床上,低着头好像在沉思。双叶像往常一样,蹲在他面前,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歪着头,仔细地看着他,好像一位研究员在观察培养皿的小动物。

    头顶的灯闪过一瞬的绿光,好像只是短暂地通了一下电。雨宫莲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这整个房子已经断电很久了。与此同时,手电筒毫无征兆地灭掉了。

    光源没有了,但已经不需要了,明明是在黑暗里,他却能清晰地看见面前的双叶,以及这房间里的一切。

    “好久不见。”雨宫莲说。

    “好久不见。”双叶也说。

    雨宫莲站了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吻上她的嘴唇,她没有任何温度。

    双叶没有挣扎,配合他的动作将自己往他怀里送,雨宫莲的吻明显越来越用力了,搅动着她的口腔,把她的呜咽全都吞吃。良久,才松开了她。

    “有个帅哥来看我了。”双叶捏着他的脸,镜片后面的瞳孔忽明忽暗,“我等好久了。”

    “你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比如,”雨宫莲捧起她的脸,“入梦。”

    “我到是挺想来的。”双叶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一副无奈样,“可我是地缚灵啊。”

    “现在我来了。”雨宫莲拍了拍她的头,“但是我一来你就吓唬我。”

    “有被吓到吗?”双叶抬起头来,眼角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雨宫莲点点头,和怀里的人久久凝视。这次换双叶主动吻他了,可惜双叶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擅长,只是一味地压在他的嘴唇上,也把握不了换气的节奏。

    “唔嗯……?”双叶像往常一样抱住了他,已经无法感到温暖了。雨宫莲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极轻极柔,好像在抚摸一件珍视之物。一瞬间过往的回忆在他眼前闪过,如同电影快进。

    “再靠近一点吧。”雨宫莲对她说,他的心里悄无声息地疼痛了一下。

    双叶有些惊讶:“真,真,真的吗……你允许了,我可不准你收回了!”

    她的眼镜顺着鼻梁滑落,在他的耳边吐息如兰,没有了镜片的阻挡,瞳孔中如打铁那样跳动着火星,仿佛闪着光的紫色宝石。

    雨宫莲摘下眼镜,去亲吻她,像往常一样。鼻尖碰到了鼻尖,就像第一次亲吻那样。雨宫莲在回忆和现实的交界处挣扎着,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了。

    她的表情突然变了,扭曲着,全身都在颤抖,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他艰难地松开了她,一步步后退,他此刻觉得心像被剜了一块般刺刺地痛。双叶喘息着,低着头,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长发倾泻而下,像是一匹橘色丝绸。

    “完成任务咯,除灵师先生。”双叶咯咯地笑了,伸手到背后,扯下那张符纸,碰到它的瞬间,好似有火焰在灼烧,手心居然感到了疼痛。

    一张暗黄色的符纸贴在她的后心,从尾部开始变化,如墨般的黑色慢慢向上攀爬,好像被病菌感染的组织,一点点地被污染掉了。

    两人冷冷地对视着,都不说话,脸上都漠无表情。

    “右上角现在是不是有成就跳出来啦?是不是马上要拿到最终成就了?”双叶开口了,她轻声说,说得那么平静冷漠,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而这个事实跟她毫无关系。

    雨宫莲把头扭过去,错开她的视线,仔细数来自己已经除过不少灵体,在面对她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丝犹豫。空气仿佛凝结,静得叫人不安。

    “那,我算是BOSS么?”双叶的唇边带着一丝轻笑,“打完BOSS都会掉经验和各种装备,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雨宫莲咬着嘴唇,沉默着,紧紧攥着的那只手颤抖着,刚才就是这只手在她的背上贴了那张符。

    “其实我真的,很高兴遇见你。”双叶的忽然笑了,“我好高兴,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胸口就咚咚咚地响……”她把手覆在胸口上,仿佛那里还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雨宫莲恍惚了一下,顷刻间她就融进了黑暗里,他的视野一下子暗了,整个世界重新归为漆黑,好像谁关上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