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始

    新历的到来也没能改变嘉诗纳（Jiashna）地区空气里永远弥漫的尸臭味。环卫工人在寂静的城市街道上工作，虽然是正午，但这里透不尽一丝阳光。他们将落叶扫进畚箕，再将即将溢出的垃圾倒入街边四方的塑料垃圾箱。扫、倒，非常简单的动作，但穿戴上厚重的防护服与口罩后，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里的本地人有着独特的生活作息与生存习惯。如果你从城市的入口碑处望去，能远远望见一小格青绿色升腾在空中，那就说明希提尼斯塘口正在举行葬礼。特殊的烟雾弹象征着一种警示：请千万不要打扰这座正在办理葬礼的城市，谢谢。

    相比起大多数大陆国家选择火化的殡葬方式，这里的尸体会被沉入河底。九条河道在塘口相交汇，如同刀口将塘口划分为八个板块，二十四座石桥连接着该区域的大小街道，这里往往是观看葬礼的最佳观望台。只有亲自站在石桥上，亲眼看到棺材是如何被河流吞噬，渐渐融化为无的，你才能相信这个容纳了二十万人的县城如何能够承办超过其规模的葬礼。

    这里的葬礼没有温情，往往赤裸的与金钱相挂钩。比如财政部长米丽－杰克逊著名的小儿子。小杰克逊在犯下十二宗臭名昭著的杀人案后被判处死刑，枪决，在嘉诗纳地区第三十四座火葬场拒绝为其家族服务后，希提尼斯慷慨地提供了帮助（在收了20万瑞勒米的情况下）。

    但今天即将举办的葬礼显然并不属于此种情形。市长安戈里奥－马多迪尼的独生女菲宁生前守信讲理，作为本地市长的独生女，她出人意料地没有借父辈职务便利从政，而是选择进入军队，她的成绩优异，实力出众，曾多次获得奖章，今天本该是她结束五年外派返乡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可惜她为救同伴最终牺牲在了北奥格丁保。

    菲宁的养母，即马多迪尼先生的妻子，曾多次试图阻止马多迪尼打算将女儿葬回希提尼斯的想法。这座众所周知布满死亡疑云和灵魂的城市让她倍感焦虑，她不希望女儿最终回到这座最初将她抛弃的城市，以至于不能好好安息。

    而马多迪尼给出的理由也很简洁：“落叶归根！亲爱的，小菲一直念叨着想要回来看看，除了这一点，我不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回答他的是女人不安的泪水。

    本地的葬礼一向不欢迎家人的参与，只有相关工作人员可以旁观仪式的开始与结束，作为市长的马多迪尼当然早已知晓。他早在希提尼斯外两百米的民宿聚集地租了一间宽敞的单间，此时，他正调高屋内的除味器指数，与妻子莱伦娜相依偎，等待着最后的噩耗到来。

    “说真的，我们也许该有所改变。”费尔南德将棺材四方钉死、穿绳后，他出伸手，隔着胶皮手套抚摸实木棺材厚实粗糙的表皮，说道。

    “也许，但那一天一定不是今天。”一旁穿着一身纯黑色制服和黑皮鞋的男人回答。他的衬衫有些旧，皮鞋表面也留有刮痕，沾着不易察觉的暗黄色油渍。考虑到这是他每天的工作，不免怀疑此人有些拮据。

    另一个男人则摘下帽子，默默向着棺材的方向行了个军礼。

    他的动作引起了人群的沉默。此时，四个带袖章的男人从车间里走出来，他们揉动着肩膀，熟练地将棺材四角的绳子绕在机械上。费尔南德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对着他们开启录制模式。随着站在东北角的男人“一！二！三！四！”的吼声，机械整齐地切割掉棺材四角的绳索，“彭——”的一声，棺材落入水面，缓缓下沉，直至消失在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