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那份家产将来是你的吧

    莫虞皱眉嫌弃：“你想报复的都是亲人和恋人？坏到骨子里了。”

    莫岚朗声大笑：“姐，我可是咱们家最小的坏种，一脉相承那种。何况我比你还小半岁，你指望我还能有什么别的人？”

    “什么别的人？”

    话音方落，屋外进来一道西服翩翩的人影。

    莫虞和莫岚都转头望去。

    来人身形瘦高，气质儒雅，正是今天的新郎官莫启，从前厅结束了仪式过来招待客人：

    “不是没几天就要分班考了？高二的分班是不是还挺重要的，你们两还在这玩呢。”

    “谁在乎那玩意？我可不想再被老爸塞进什么实验班，学得我头大，反正家里也不缺钱，混混日子得了。”

    莫岚话是这么说，莫虞却清楚内情。

    莫家素来看重的是孩子的实际能力，祖父没有读过大学，一定程度上也轻视专业教育，早早就把儿子扔进企业从基层摸爬滚打。

    因此大伯本人文化不高，对学历看得也轻，季惠清楚这点，更重要的是，她也担心丈夫病势岌岌可危随时撒手西去，于是希望唯一的儿子莫岚能早点进公司。

    先有个一官半职，文凭可以以后再办。

    莫启闻言，面容忧虑地微微叹气：“爸是为了你好，阿岚你也不小了，不能每天光混日子。不多学些知识，将来怎么帮衬父亲呢？”

    莫岚眼神嘲弄，勾着一边嘴角冷眼看莫启在人前表演兄友弟恭。

    莫启还在语重心长：“正好我前阵子认识一个你们学校的同学，我看他为人稳重，成绩又好，不如让他跟着你，看能不能让你在学习上也开开窍……”

    莫启说完，让身后的人站到前面来。

    莫虞脑子里还混混沌沌地，漫不经心地瞥过去，恰好对上一双如漆点墨的眼。

    四目相对，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小时前狭窄幽暗的洗手间内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两人都僵硬了一下，莫虞最先反应过来，俏皮地冲他挥挥手：“嗨，方舟同学，又见面了。”

    方舟冷淡地回应了她的视线。

    莫启觉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讶然问道：“你们认识？”

    方舟和莫虞都还没做声，莫岚先一步回答了，话音像咬出来的，怎么听都有股怪腔怪调：“方舟同学在我们学校是大名人，常年第一，奖项收割机，我们谁不认识呢。倒是哥……你怎么认识他的？交际挺广哈。”

    莫启呵呵一笑，没有多解释：“在熟人那里认识的，我也是你们一中毕业的嘛。”

    莫虞的视线巡视过方舟的打扮。

    不合身的西服几乎要被骨架和肌rou撑破，喉结下方打着侍者装扮的领结，腋下还夹着一个托盘。

    在学校里再怎么清高，现在也只是四处打工寄居人下的一个佣人而已。

    莫虞压下复杂的思绪，手指绕着手机系绳问莫启：“他怎么打工打到咱们家来了？”

    莫启语气悲悯：“方舟他家庭条件不太好，暑期勤工俭学，刚好咱们家最近有兼职的差使，我想还可以让他陪着阿岚学习，给阿岚补补课，就带他过来了。”

    “呵……”莫岚凉凉地发笑，不像是领情的样子。

    眼下情况敏感，莫岚难免怀疑这是哥哥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莫虞唇角散漫地笑了，决定顺手推舟。

    她伸手一指，跟莫启开口讨要道：

    “那正好，阿岚对学习不感兴趣，哥，你把他给我吧。”

    她看也没有看方舟一眼，只问莫启的意见，全然拿他当个随意转手的货物一般。

    莫启看了看方舟，有些为难：“这……”

    莫虞双眼弯弯，解释道：“我开学参加了一中的培优计划，本来就很想请方舟同学给我做辅导，如果哥哥能把他送给我，就免了我亲自跟方舟同学开口了。”

    长房两子相争，都希望讨好小叔争取支持，小叔又只有莫虞这一个女儿……既然她想要，给她卖个人情也不错。

    莫启这么想着，咳了两声，犹豫地看了眼方舟。

    “还得问问方同学的意见……”

    方舟眉宇微凝一瞬，又很快变得无动于衷，明白自己的意见不重要，他不失礼节地朝莫启微微点头。

    莫虞这便笑了起来，内收眼角的淡妆显得眼睛圆钝，是十几岁少女独有的乖巧天真。

    “谢谢哥哥，祝你和嫂嫂订婚快乐，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莫虞微笑着去牵起方舟的手。

    他有一瞬挣扎，但莫虞的手很快从他指尖撩过，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背在身后。

    通往后院的僻静小路上。

    四下无人，方舟停下步子，把那只碍事的手从自己腕上抹下去。

    莫虞深吸口气，尽力忍住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回过身悠悠勾起唇。

    阳光从她眉弓鼻影落下，照着初雪般的肌肤色泽瑰丽。

    “还是落在我手里了呢，方同学。”

    方舟明显还记恨昨晚被她强迫的屈辱，垂眸吐出几个字评价她的行为：“寡廉鲜耻。”

    “嗯，说的不错。”

    莫虞不恼反笑，她歪头想了想，雀占鸠巢，可不就是寡廉鲜耻之徒。

    “你的身体挺有料的，我很喜欢。”

    她回味似的翘起嘴唇提起昨夜卫生间内的荒唐，暗示地拍了拍方舟衬衫下的腹肌，在他蹙眉躲开她时先一步抽离了。

    莫虞恢复到无可挑剔的淑女体态，双手交叠在身前，敛着眸子瞧他，又矜贵又傲气。

    “我知道你缺钱，你那个赌鬼父亲欠的赌债，按你现在的还法，会拖你一辈子不能抬头做人的。”

    方舟猛地抬头，眯了眯眼。

    大小姐动用私权调查一个人的过往的确易如反掌，他很快掩下错愕，平静问她：“你想怎样？”

    有商有量，莫虞也就好说话起来，脸上笑得还有几分甜美。

    “我害你被开除，现在双倍薪水赔你一个工作。我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缺一个佣人，平时打扫房间做饭都有钟点工阿姨，所以你的工作是……”

    莫虞看了眼方舟，心情颇好：“伺候我。”

    最危险不可控的存在，放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全。

    这只是收服他的第一步。

    对付方舟这样心狠手辣的野心家，光是把他驱离是没什么用的，躲避也不是莫虞的一贯准则。

    摧毁掉他搭建高塔的野心，粉碎他任何一点向上攀爬的企图……

    不直切要害，又怎能称为报复？

    莫虞手上拎着个笼子，是一会要送出去的礼物，这会碎花布下小动物正在不安地敲击铁栏。

    方舟循声看了眼，果断拒绝道：“意义不明的工作，我无法胜任。”

    莫虞用指令安抚下躁动的小宠，才抬头笑道：“恰恰相反，正好很合适你。我刚刚说过了，其实就是兼任我的家庭教师，细则待会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双倍薪水，对方舟具有一定的吸引力，但他实在不愿和她共处。

    “你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蝉联了一整年的年级第一，你在会所工作过、有服务经验……最重要的是你缺钱。”莫虞掰着指头给他数：

    “所以你明白了，我需要一个不但成绩好、对我有竞争力，还懂得伺候人的家教，这个人我还可以靠钱拿下。”

    “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没有，如果你不想让生计问题影响到你正常生活的话。”

    方舟掌心松开，低声呵笑，连脾气都没了意义。

    财团大小姐确实明白如何拿捏一个普通人。

    其实所有普通人都一样，只要价码合适，无所谓可为不可为，无所谓距离、喜好、甚至良知。

    不管他的反应如何，莫虞已经自顾自定下来了他的工作内容。

    穿出小路，两人来到一处大门深锁的院落，树影婆娑，仅有一个侧门没有上锁，供一些隐秘到访的贵宾来往。

    这是中达集团第三代董事长莫瑞明的居所。

    出来开门的是季惠。

    这个女人大学就跟在莫瑞明身边做了情妇，如今三十六的年纪，面容还像二十多岁，不论外界以怎样异样的眼光看她，她都已经稳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着一件大方的香云纱长裙，见了莫虞，温婉得体地笑：“你大伯伯在见客，这时候怕是腾不出空。”

    “哪里来的客人？”

    “今天这个日子还能有谁，是阿启的老丈人。”

    莫虞惊讶：“那不是省委的……”

    季惠掩着嘴点点头：“秘密来的，所以你大伯伯今天不见别人。你要不忙，可以进来我房间坐坐。”

    “这样，那我就不坐了，还赶着回去。爸爸托我把这个送给大伯伯。”

    莫虞伸手抽掉顶上的碎花布，笼子里是一只毛光油亮的靛颏，哒哒啄食十分可爱。

    季惠见了心生喜欢，接过来笼子。

    两人交接的瞬间，莫虞感受到季惠的手从鸟笼底部碰到自己，自己手中多了一个小物。

    季惠抱着笼子举起来欣赏：“真漂亮，是小叔挑选的吧。”

    莫虞愣了下才想起来小叔说的是自己的父亲：“您怎么知道？”

    “他和你大伯难得有个共同爱好，兄弟俩都爱养些花啊鸟的。”

    莫虞微笑：“这鸟有些怕人，最好是隔着笼子喂养。”

    叮嘱完注意事项，她躬身和季惠告辞。

    两人会面没超过五分钟，莫虞目送这个小伯妈姗姗合门走远。

    除非用低频探测器扫描，不然极难发现，靛颏腹部华丽的羽毛里，藏着一颗微型监听器。

    任务完成，莫虞的表情骤然松快。

    她拿出手机，哼着小歌通知自家司机把车开到庄园门口。

    门廊边壁虎缠墙，她转过身，却见方舟正在墙边远远望着她。

    鸦睫落下阴影，视线漆黑。

    莫虞笑容淡了淡，她不喜欢这种窥视的眼神，好像只是轻轻一瞥就能洞穿她的伎俩。

    “我的事情办完了，你可以过来了。”

    庄园附近的道路笔直通畅，司机把奥迪A8开上国道，掠过两侧的林荫，目不斜视：

    “小姐是回别墅还是？”

    “不回，爸妈去外地开会了，直接送我回云庭门。”

    云庭门是她考上峯池一中后莫父送给她读书的居处，寸土寸金的老城区里拔地而起的新楼，背山临江，就在峯池一中对面，上下学不过五分钟路程。

    莫虞和方舟坐在后座，一个衬衣落拓神情冷漠，一个长裙过膝假装正经。

    两人都挺欲盖弥彰，明明昨晚做了那样的事，还能互相视对方如无物。

    SUV设计的车座底盘舒适稳当，车座如履平地，莫虞四处翻翻找找，翻出了自己收在后座夹层里的书本。

    刚刚莫启的话提醒了她，回到高二的暑假她面临的最重要事情之一，是八月底开学即将到来的分科分班考。

    家中对莫虞这唯一的女儿没有寄予太多别的期望，父母从她升入高中起就为她明晰规划了未来的人生路径：

    拿到学校的外语保送名额，稳妥地升入本地的最高学府，不需要读太多书，更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求学。

    毕业后在父亲的公司挂个名，跟母亲一样做个安享尊荣的大小姐，成为上流相亲圈里一件明码标价的昂贵商品，等待另一个价码合适的男人把她娶回家。

    ……真是狗屁的循规蹈矩。

    母亲绝口不提的继承家业，父亲打从心里的不认可。

    只有她被虚伪的亲情蒙在鼓里，白白葬送了继承的可能，直到最后一刻才不得不相信真相。

    莫虞愤愤不平地一股脑把夹层的书都抽了出来，才发现这些书大部分都是数学竞赛的小蓝本丛书。

    很经典的一套必读书目，但她没有看完。

    大约是得知她私下参加了数竞培训，拗不过父母强烈要求退出，于是闲置在了车上。

    不知怎么想的，莫虞侧头看了眼方舟。

    他戴着耳机，划动的拇指应该是在阅读什么文献，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很低，像是悄无声息隐匿在后座的空气里，又像是旁若无人地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莫虞攥紧书角咬了咬牙，在她循规蹈矩学文科走外语保送时，这混蛋小子却在竞赛中大放异彩，入选国集，奠定了后来开挂人生的基础。

    不和他站在同一条赛道上，谈何竞争输赢？

    莫虞立即拨通一个电话给她家聘请的升学顾问：“你去跟教务处的文老师说，我要换选科，选理科，对，不走外保了。”

    她后靠在椅背上，语气轻快：“还有，名媛课程取消，我要继续学散打，不用告诉我妈。等她什么时候问起来再说吧。”

    等她挂断电话，方舟已经摘了耳机，随手拿了一本她写得七七八八的册子，翻阅她的解题水平。

    峯池一中一个年级八百号学生，莫虞高一还算能考个前五六十名，堪堪够每次月考坐进第一个考场，前世升入文实班绰绰有余，但如果目标定在理实一班，竞争压力可想而知。

    许是听到了她的电话内容，方舟抬眼看了看她，淡声提醒道：“一中学生为了分班考准备了半年，临时换科需要补的内容很多，不能保证你稳进一班。”

    莫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撑在座位上托腮笑了下：“方老师，就算你确实很厉害，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并非莫虞托大，前世她在文科班坐了那么久第一，没道理理科班的第一坐不了。

    她说这话时眉眼蕴着志在必得的神气，方舟扯了扯唇角，把她的题集放下。

    “可以，我拭目以待。”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游戏，你现在可是肩负重任。”莫虞不太满意他的反应，侧过身对着他：“方舟，我们打个赌吧，我知道你不会想接受我施舍的东西，所以给你个机会从我这里赢。”

    方舟眼神投向她，捻着耳机壳不语。

    莫虞勾了勾自己的鬓发，几许得意：“如果我能考到年级第一，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得照做。”

    方舟不用猜都能想到不会是什么好完成的要求。

    以这个大小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作风，说不定还会跟昨夜一样难堪又下流。

    莫虞不意外他会拒绝，轻哼一声激将道：

    “这么没信心坐稳第一名啊？不敢赌也没什么，我又不会嘲笑你。”

    方舟只觉得好笑：“高一都没考过年级第一，你哪来的自信。”

    “那是我还没有尽全力嘛，让你一程。”莫虞比了个“1”的手势，上半身越过座椅凑过来，食指推到他薄唇边，欲触不触。

    “我的赌注，也是我的一个承诺哦，如果你赢了，你同样可以任意使唤我一件事，我说到做到。”

    中达集团大小姐的一个承诺的确很诱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她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方舟望着她毫无边界感的指尖，眼神微微游离，“嗯”了一声。

    莫虞不确定他的态度：“嗯是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白嫩的指头在他下巴上转圈，轻佻地摩挲他，一下又一下。

    方舟偏过头，皱着眉解释道：“答应。”

    莫虞感慨着这人皮肤真不错，下巴光滑不长胡子，摸起来还有点凉，和昨晚的火热可谓反差……

    等等，她突然抬起眼皮。

    “哎，你可不能为了拿到我的许诺不择手段，故意不用心教我啊，要是我成绩不进反退，你的补习费，我一分都不会给的。”

    方舟轻声嗤笑她的自作多情：“不至于，你先确定自己能考进一班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