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我明白
兰乔一向财迷,这点高问很清楚,所以看到她很是激动的样子,不得不打好预防针:“不要报太好的预期,现在的房产基本有价无市。” 挂得高是一回事,能不能卖得出去又是一回事。能卖出去,大概多久卖出去,这又是另一回事。 “也是……”兰乔勉强冷静下来,“许律师大概几点到?” “约了他一个小时后,待会儿中介会先来。”高问看了眼手表,“中介应该快到了。” “好吧,那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高问目光扫了她一眼:“衣柜里还有你没穿过的新内衣,你可以穿上。” 兰乔皱了下眉,蓦然惊觉,才注意到自己忘记穿内衣。这身毛衣裙虽然厚,但是是修身款,所以整个形状都被撑得清楚可见。是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没穿内衣。 好在刚才从沈琅惟家出来到这里,一路几乎在车上,进小区时也没遇到人。 不过就算遇到人又怎么了?欧美女人不都这么穿?她大不了是走在时尚前沿。 高问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大道理”,她每逢冬天就不爱穿内衣,叠一件毛衣再捂紧外套出门,任谁都看不出来。可是有外人要来家里,这样就不大合适。 兰乔本来要解释自己其实一开始有穿内衣,转念想,如此解释起来更一团乱,而且她为什么要再跟他做解释? 最终,她只是点头说了声“好”,往主卧走去。 到衣柜翻衣服时,兰乔觉得奇怪。她记得上次明明把该收的都收走,居然还有没穿过的内衣留在这里。 在衣柜最底下,她翻到一个CK内衣礼盒。 她想起来了,这是去年高问给她买的。她偶尔内衣穿旧了忘买新的,他就会帮她买,后来就养成了每年的习惯。 去年,他们还会在吵架之后和好,他还记得她需要什么。可是才短短半年,一切又天翻地覆。 兰乔不知觉嘴角下垂,心情从刚才要赚到两百万利润的兴奋,变得沉甸甸。这转变快得她自己也想不到。 她脱下衣服,换上内衣。内衣有点勒,可能是她最近吃得多的缘故,身材整体比从前丰润。 换好后,兰乔进主卧的洗手间,不经意留意到洗手台上的香薰精油。 高问有说过这个味道不合他心意,可现在也没把这瓶精油换或丢掉。兰乔深知他是忙忘了,潜意识又会想,他会不会是特意留下来的。 她用完洗手间出来,高问在沙发上捧着MacBook工作,他一贯在家时的状态,至今没改变。 兰乔坐在他身旁不远处:“中介还有多久到?” 在键盘上敲完字,高问才回答道:“他说二十分钟。”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仅有高问敲键盘的声音。 兰乔放松身体靠躺着,打量这房子每一个细节。房子里好多个角落,她是今天才看清楚了。 以前她没想过这房子有如何特别,即便离婚了,离开这里,也总隐约觉得还会再回来看看。眼下,她考虑到卖掉这房子以后的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那是真正的告别。 兰乔思绪飘着,遥想着不可知的未来:“你说谁会买我们的房子?” “需要房子的人。”高问专注屏幕里的工作。 兰乔凝望电视机后崭新的墙:“那面电视墙才装了没几个月,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被敲掉了。” “也未必。”他从不多说一个字。 “那书房呢?到时候买房的肯定会动的,那是你的摄影工作室,布局是你亲自设计的。” 高问闭上眼揉了揉眉头,低低叹出一口气。 她心知他叹气是为什么。 高问曾强调过,他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繁杂没意义的问题打扰,这样会分他的心,并且得出的结论对任何人都是无效信息。 可这一次,高问却没无视她,而是叹完气后说:“卖出去就是别人的,那时候,这里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兰乔闭上嘴了,眼眶却猛地红起来。 她翻包想找气垫补妆,却掏出一包烟。 她索性取出根烟,翻遍整个包也翻不到打火机。 “有打火机吗?”她问。 “你知道我不抽烟。” 他不抽烟,也讨厌烟的味道。家里的烟灰缸是她留下的。 兰乔唯有再将烟塞回烟盒里,手指颤着,把烟塞错位置,分三次才塞回去。 她原本想让眼眶消红的计划失败,适得其反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偏偏高问这个时候不专心工作了,看到她掉眼泪。 “就……嗯,内衣勒得太紧了。”她情急之下,胡乱找了一个借口来掩盖突兀的流泪。 兰乔以前不明白,为什么高问对待这一切可以这么冷静。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 他做每一步决定,都是在自己内心精细思考、衡量过的。 所以做出决定,他就不会回头。包括和她离婚,包括卖这房子。 他深刻知道离婚意味永远分开,卖掉房子就永远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回忆。他全部都想过了,但还是做了这决定。他一直是在往前走,没有停滞、犹疑过。 兰乔不由得想,他永远这样,做什么都遵循规则与公式,思考一个问题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因为一加一等于二而有这样的结果。 可他觉得兰乔不一样,兰乔不爱遵循公式,并且会反反复复地问“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她总爱质疑公式,想让公式出现变化。像刚才那么兴奋,眼下又在伤感。 他不喜欢无序,喜欢任何事情都有条有理,这也正是他们总会吵架的原因,因为她吵架的内容是无序的,这一秒因为某个原因吵架,下一秒便能归结到从前某一件事情上。 这一秒还在为卖房能赚钱开开心心,下一秒不知为什么哭了。 高问以前是不解,后来是适应。 在今天的这一刻,他竟难得的没有表现出那些不适,而是抽出纸巾递给她,说:“我明白。” 兰乔希望他或许是真的明白,可她又分明知道,他绝对不会明白。